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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黄昏,雨打梨花深闭门

来源: 东方文学城 时间:2021-07-13

欲黄昏,雨打梨花深闭门

萋萋芳草忆王孙,柳外楼高空断魂。杜宇声声不忍闻。欲黄昏,雨打梨花深闭门。

——宋李重元《忆王孙。春词》

*一次读到“欲黄昏,雨打梨花深闭门”这句词,便深深地爱上了它,心为之柔软得无法提起,眼眸被湿润得无法晾干。百转千回,从此,那一场宋朝的梨花雨,便在我的世界里纷纷。没有季节之分,没有时间之别。

应该是在雨季的江南,雨淅淅沥沥洒在黛色的屋檐上,滴滴答答打在窗外的芭蕉上。那一层细碎的濛濛江南烟雨,也笼罩在人的心里,点点滴滴敲打在人心头。

窗外,连绵的芳草萋萋,直铺远方,就像一怀离离的愁绪,斩不断,理还乱。柳色青青,在烟雨中含烟,像红颜心头蔓延的朱砂,挥之不去。相思刻在她那如莲的容颜上,她轻蹙眉弯,含烟的双眸,似乎要望断天涯归路。东风吹不进她的心,姹紫嫣红的春光与她无关,离人的跫音不响,她的心是小小寂寞的城。她半掩门扉,切切等候离人哒哒的马蹄声,偏偏此时杜宇唱起了凄厉的悲歌,声声啼血,让人不忍听闻。黄昏来临,又是一天过去了,她无奈地轻闭门扉,转身后,风雨中的梨花,飘摇了一地洁白,似她心中深深的叹息,似她一脸的失望和相思。

院门、屋门紧闭,可她的那扇心门何曾闭上?今夜,她将点亮红烛,独坐床前,一次又一次剔亮灯花,一回又一回在心中,向伊人婉转那些来不及诉说的情话。又是一夜相思未眠,蓬乱的云鬓,阑干的泪痕,如花的年华在等待煎熬中悄然流逝。

这首词的作者是李重元,传世词仅存四首《忆王孙》,分为春词、夏词、秋词、冬词。这一首为其中的春词,这首词所表达的是一个古老的主题:春愁闺怨。

这首词仅用柳外楼高、芳草斜阳、梨花带雨、杜宇黄昏,几个宋词中惯用的词汇,就描写了一个独立、不可替代的艺术形象。构思天然精巧,不漏痕迹,意向组合富有感染力。

这首词主要写景,通过写景传达出一种伤春怀人情绪,那一份眇漫深微的情思,是通过景色的转换而逐步加深、加浓,逐步显示。

词的起笔展示的是一种开阔的伤心碧色,萋萋芳草碧连天,而思念的人儿更远在天涯,女主人公的心绪也随之飞到云天之外。李清照说:芳草连天,望断天涯路。李煜说:离愁恰如芳草,更行更远还生。范中淹说:芳草无情,更在斜阳外。这无处不在的芳草,承载了多少游子思妇的无穷相思。接下来的场景收束为路边的杨柳、柳外的高楼。从诗经里的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”,到李白的“春风知别苦,不遣柳条青”,再到欧阳修的“杨柳堆烟,帘幕无重数”,这一缕柳丝从来寄托的都是无尽的愁绪。

继而在杜宇声声中,到黄昏,小院梨花带雨,很后夜幕降临,场景收束为一个无言深闭门的镜头。可以想见,闭门人游荡在千里之外的魂灵,也很后回到了紧闭的心扉内。

李重元的四首《忆王孙》,每首词都藏着一种美好的意象。春雨梨花、夏日荷花、秋月荻花、冬雪梅花,可是被世人深记的唯有这首春词。那一场花瓣雨,就像梦一样轻轻落在人心头,带着淡淡的轻烟、淡淡的芬芳、淡淡的惆怅,让人的心变得柔软而又潮湿。这一场梨花雨,流淌出多少经年往事,牵绕缠绵,挥斩不去,任你的心多么坚硬,终抵不过,这缕湿润的似水柔情,直到把你温柔地淹没。

江南的烟雨,从来就撩人情思,它会让人心中的相思止不住地疯长,直到将人的心塞得满满当当,割不完、斩不清、剪不断。那个远行的男子,也许是个戍守边关的征夫;也许是个为生计,奔波四海的商人;也许是个为博取功名,而远赴京城的书生。总之他离家万里,让那个爱他的女子魂牵梦绕,相思成疾。那杜宇在声声召唤:不如归去,不如归去……那是爱他的女子在日夜呼唤他归来。

尽管窗外桃红柳绿,莺歌燕舞,可是他不在,那女子的世界里便没有了春天。多少次她掀起帘幕遥望远方,期待那南飞的鸿雁能带来远方人儿的佳信;多少次她躲在帘幕后聆听,期盼归人那哒哒的马蹄声。多少次过尽千帆皆不是,多少次肠断白蘋洲。他把相思种在她的心里,她用思念的泪水来浇灌,直到相思把她小小的心扉,胀破得支离破碎,再也缝合不起来。

她把心系在他身上,他有多远,牵挂就有多长。只是这份牵挂太长太长,以至于她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心。爱一个人太深,会爱到无心;思念一个人太久,会想成空心,只有等那似曾相识的一幕,唤醒遥远记忆,才会如梦初醒,失落的魂魄才能归来。

也许李重元就是词中那个背井离乡的男子,他何尝舍得这一份温柔的牵挂?可叹年华如朝露,只是这样的一个青春女子,将很美好的年华付给了等待,有多少时光可以重头再来?如花美眷,终抵不过似水流年,回不去的,终究是回不去的。有多少人从青丝等到白发,有多少人从青葱岁月等到草木凋零。可是有什么办法呢?人生有太多的羁绊和籓篱,世间有太多的枷锁和束缚,要想冲破谈何容易?男子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,男人有更多的责任和担当。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一个人一生,能得一真心相爱的知己,已足矣!有的人,一生也遇不到。

也许正是因为别离,才能体会到爱的刻骨铭心,牛郎织女正是因为一年一度一相逢,才会胜却人间无数。正因为思念到哭,才会懂得珍惜相聚时光的弥足珍贵。倘若朝朝暮暮相处,也许会厌倦到烦,相见不如怀念,有一种爱叫若即若离,有一种情,恰似无情却有情。

黄昏来临了,放下卷帘,将声声杜宇关在窗外,那滴答滴答的雨声,声声滴在人的心头,每一个雨点都是一滴相思泪,每一滴雨声都是一缕相思。回眸,转身,刹那间,那场宋时的梨花雨,在心中纷纷飘落……

2013.12.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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