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蒋慧怡大声尖叫着本能地想把眼前的怪物赶出去。怪物的的爪子凉凉的。慧怡不停地尖叫,怪物似乎也害怕了,把慧怡挤到一边,跑进屋里,在屋子一角扶出另一个怪物,看到两个黑乎乎的怪物,慧怡的尖叫能刺破人耳膜,两个怪物都一脸惊恐地看着慧怡,看着慧怡跑出去了。
这是慧怡*一次遇见桑格,其实回想起来挺可笑的。
那天蒋慧怡在山里转了一天了。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蒋慧怡对山的概念只是游人如织,风景秀丽,可是如今的山却颠覆了她以往的概念。这里的山枯枝败叶,蛇虫出没,荒凉贫瘠。慧怡早就想回去了,回北京舒适的家。妈妈说得千般好的大山在慧怡眼里只是一个枯燥的符号,枯燥得让慧怡抓狂。没电脑,手机没信号,这里就是原始部落。慧怡在电话里恨恨地对妈妈说。慧怡要回去,妈妈不同意,非要等暑假结束才能回去。慧怡赌气跑进山里,姥姥在后面喊,她充耳不闻。一个人在山里漫无目的地走,越走越荒凉,越走越恐惧,看到山里出现一间屋子,她松了一口气,进去一看,却像是没人住,慧怡疑惑地往外走,一抬头,猛然看到一怪物正往里走,怪物浑身黑毛,像是一直立行走的大黑狗,不,是狗身人面的怪物,在这荒凉阴森的地方猛然出现,然后……
那是桑格的家,自己却想把他推出去。那天桑格伸出的也不是爪子,是正正常常的人手,实在怪自己神经崩得太紧了。慧怡奔跑着回到姥姥家,语无伦次地说,怪物,怪物。姥姥竭力安抚,好不容易问明白了事情原委。姥姥笑着说,那是桑格,桑格是个好孩子,不会伤害人。可是慧怡坚信遇到了山里的怪物,吵着要回家,回北京的家。妈妈在电话里严厉批评慧怡无理取闹。
傍晚时分,舅舅把桑格带进了屋。让慧怡好好看看,桑格不是怪物,桑格是个正常的男孩,仅比慧怡小两岁。原来桑格皮肤黝黑,眼睛迥异于别人,亮亮的,很清澈,因为刚从外面打猎回来,身上披着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,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慧怡慌乱间就把桑格当成了怪物。原来是虚惊一场,慧怡看着几个堂妹一脸不屑的嗤笑,尴尬地低下了头。
蒋慧怡到这已经快半个月了。大城市来的女孩,父母都是教授,自己也是各项才艺加身,钢琴十级,舞蹈八级,画得一手好画,蒋慧怡还没到姥姥家,就已经受到整个家族的关注。蒋慧怡的母亲是这个穷山沟沟里出去的很好的大学生,大学期间成绩优秀,毕业后留校当了大学教师,两年后与本校的一男教师结为连理,如今夫妇俩都已是教授职称。蒋慧怡是由母亲送来的,来的那一天,家族里的亲戚都来了,犹如众星捧月一般,大家围着母亲问长问短,那副恭敬的程度,就像学生面对先生。母亲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,她还有研究课题不能耽搁。蒋慧怡感觉自己被抛弃了。在她还没懂事的时候,父母带着她来过一回姥姥家,她记忆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。对这样一个遥远的小山村,她谈不上感情,或者有一点点对远方的期待,但是那一点点的期待也被母亲的严厉态度给抹杀了。母亲说,这个暑假必须去姥姥家,没得商量,有了对比你才能明白现在的生活有多么优渥,你才会懂得珍惜。母亲很少谈起自己儿时的艰辛,也很少说起自己的家乡,可是蒋慧怡知道母亲的老家比较落后,条件很艰苦,这次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,坚决要把蒋慧怡送往乡下,也好戒了慧怡的“骄娇二气”。这是母亲的原话。让蒋慧怡感觉自己就是遭贬流放,就是新一代的知青,去偏远地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。
蒋慧怡受到了隆重的接待,房间是向阳的很好的房间,一应铺盖都是新的,生怕城里来的孩子嫌家禽太臭,姥姥还把喂在院里的几只鸭子卖了。家族里的小伙伴们更是把蒋慧怡惊为天人,不时地问一些在蒋慧怡听来比较幼稚的问题,比如问,你们城里人早餐都是牛奶面包,跟外国人一样是吗?再比如,你们去上学都不用走路,出门就有车,只要在一个机器上用卡片闪一下就可以是吗?刚开始,慧怡还愿意解释解释,说多了,嫌烦,转个身,看书去。于是小伙伴们偷偷摸一摸慧怡装行李的拉杆箱,偷偷翻一下慧怡带来的书,再偷偷瞄一眼慧怡手上的白色限量版helloKitty手表。甚至慧怡的文具都让他们膜拜不已。山外的世界是个他们不曾接触过的世界,是高度文明的世界,是山里孩子梦中的世界。那个梦幻中的花花世界来的女孩,虽然年龄跟他们差不多,却是站在他们跳起来也够不着的高度上。小伙伴们仰视着慧怡。慧怡一心想着离开,并不想跟这帮乡下孩子交朋友。姥姥一再让她跟家里的堂姐妹一块出去玩,老在家闷着会闷出病来的。慧怡试着跟堂姐妹们出去玩,可是这乡下实在没什么可玩的。姐妹们割草,喂家畜,做饭,蒋慧怡除了碍事,什么忙都帮不上。她也曾试着帮小堂妹把一篮草提回来,怕篮子弄脏自己的裙子,她费力地把篮子提得远离自己,一转头却看见一条毛毛虫沿着篮子把手往上爬,她吓得尖叫一声,把篮子扔得远远的。姐妹们鄙夷的目光让慧怡红了脸。渐渐地谁也不来找慧怡玩了。
这暑假才开了个头,又不能回去,蒋慧怡要憋疯了。
实在无聊至极,慧怡带着她的画夹去山里写生。荒山野岭,实在找不到好的角度,慧怡转着转着又转到了那间小屋子前面。她现在知道了这是桑格的家。
桑格从屋里出来,看到蒋慧怡,憨憨地一笑。慧怡想对桑格说句“对不起”,看着桑格清澈的眼睛,却说:“桑格,你带我去山里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,我想画画。”慧怡本想把话说得婉转一点,一出口却是带着命令的口吻。
桑格确实把蒋慧怡带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,至少桑格认为是风景秀丽的地方。陡峭的山崖,脚底下一望无垠的绿色,似乎伸手可触的云层。这里是原生态的美景。慧怡找了几个角度,还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。看看一旁呆看的桑格说:“要不,你来做我的模特吧。”桑格有些腼腆地看看慧怡,憨憨地笑了。慧怡不管,强自把桑格摁在一块翘起的岩石上坐好。“别动,就这样,别动!”
桑格听话地一动不动。光着脚,背着砍刀,背依山岩,脚下是翻滚的林海。慧怡说:“桑格,你比我很多同学都帅。”这句本是夸赞桑格的话慧怡说出来不知怎么竟然莫名有几分优越感,似乎这话是给桑格的赏赐。
“哎呀,桑格,你脸红了。”慧怡乐不可支。桑格越发窘迫。
“桑格,你看看,画得怎么样?”慧怡把画好的画给桑格看。桑格扭动了一下坐了半天有点僵硬的躯体,凑过去看。
“太神了!”桑格一脸惊叹。
“这画给你吧。”慧怡有些得意地说。桑格小心地把画收好。接下来的日子蒋慧怡都在山里写生,桑格做模特。桑格熟悉这座山的角角落落。有桑格陪着姥姥放心。桑格不耻笑慧怡爬虫,怕脏,桑格会把慧怡写生的那块地先巡查一遍,清查可疑生物,会细心地铺一块兽皮让慧怡坐着。慧怡心安理得地支使着桑格。她画了很多不同状态的桑格,坐着的,站着的,挥舞砍刀的。桑格都妥妥地收藏了。
慧怡把给桑格画的画都取名“追风少年”,且对这画名很得意。
那天桑格厌烦了做模特,留慧怡独自一人在一个陡坡上画画,自己去稍远一点的地方打野兔。慧怡不知道山里的天原来也是说变就变的。刚刚还好好的万里无云,忽然乌云密布。慧怡赶紧收拾画具,着急地喊:“桑格,桑格!”豆大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下来了。慧怡躲无可躲,两只手徒劳地挡在脑袋上,才一会就成了落汤鸡。慧怡快要哭出来了,没有方向地边跑边喊:“桑格,桑格!”
“这里!”桑格不知从哪闪出来了,伸手拉住慧怡,叫道:“快跑!”慧怡还没反应过来,一股浑浊的泥水带着腐叶山石已从山上直奔而下。慧怡不知道这叫泥石流,跟着桑格跌跌撞撞往前跑,泥石流转眼到了眼前。桑格大叫:“跳!”前面是悬崖,往哪跳?慧怡慌乱地看向桑格。桑格来不及说话,张开双臂抱住慧怡往悬崖下一跃。
慧怡尖叫了一声,晕了过去。蒋慧怡醒过来时,搞不清状况——天怎么黑了?抬起身,看见桑格正在忙乎着什么。
“桑格,我们这是在哪?”
“我们现在还在山上,暂时回不去。”桑格简短地说,继续忙乎。慧怡这才看清,桑格在生火。他努力吹着,大概柴火太潮,生不起来。蒋慧怡这才看清他们是在一个山洞里,听声音外面还在下着大雨。
“桑格,你受伤了!”蒋慧怡惊叫起来。桑格黝黑的的胳膊上还在淌着血。
“没事,擦破点皮。”桑格继续生火。
火终于生起来了。
“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下来烤烤,不然一会会很凉的。”桑格的话不带表情。慧怡却脸红了。她穿了衬衫和牛仔裤,然后就是内衣内裤了,让她怎么脱。
桑格已经光着膀子在烤衣服了,竖起耳朵听听雨声说:“看来今天晚上我们要在这过夜了。”
“什么?”慧怡叫起来,“在这过夜?不,我要回去,我要回去!”
“可是回不去啊!”桑格不解地看着慧怡,“我跟我爹以前打猎的时候,走得远了,或者遇到雨雪天气,就随便找个山洞过夜,山洞里很安全的。”
“可是,我要回去!”慧怡使劲憋着没哭,声音却带着哭腔,“我姥姥会找我的。我姥姥会担心的。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桑格搔搔头,“可是路被堵死了,天不放晴我们回不去啊。”
“可我要回去,我要回去。”蒋慧怡终于哭了出来。
“哎,哎,你别哭啊,我想想办法,想想办法。”桑格跟所有男生一样,一见女生哭就没辙。
桑格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与天斗的地步。天黑了,两人仍旧在山洞里干着急。
山里昼夜温差大,慧怡身上的湿衣服黏糊糊,贴在身上冰凉冰凉,慧怡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“你还是脱下来烤烤吧,不然感冒了。”
“那你转过头去,不许转过来。”慧怡犹豫地说。桑格听话地转过身去,慧怡迅速脱下衣服,把衣服晾在桑格先前撑好的木架上。正发育期间少女的敏感让慧怡羞愧难堪得失了声,桑格背着身子也不说话,山洞里只有木柴发出燃爆的声音。
衣服翻了好几回,终于干了,慧怡重新穿回身上,才让桑格转过身来。桑格始终没有抬头。
桑格在柴堆上烤了只先前猎到的野兔。
“好香!”慧怡凑过来。
“你先来一块。”桑格递过来一块。慧怡接过来就咬。她真的饿了。山洞里的气流也恢复了正常。
“真好吃!”慧怡暂时忘记了留宿野外的恐惧。
天完全黑了,只有火堆发出温暖的光。慧怡看看桑格平静的脸色,心里安定不少。
慧怡醒过来时,看看腕上的夜光表,凌晨两点多。火堆已经熄灭了,山洞里冷风习习,慧怡抱紧自己,却依然止不住身子发颤。寂静中听得见慧怡牙齿打架的声音。
“桑格,我好冷。”慧怡几乎是呜咽了。
“没有柴火了。”桑格在黑暗中回话。
“可我好冷。”慧怡低声啜泣。
桑格慢慢走了过来,在慧怡面前站定,坐下。下一刻慧怡发现自己已经被桑格紧紧抱住了。慧怡没有惊异,缩紧身子往桑格不太宽阔的怀里挤去……
全村出动寻找两个因泥石流失踪的少年也惊动了北京的慧怡爸妈。慧怡爸爸火速从北京赶来,带走了惊魂未定的慧怡。慧怡只来得及跟桑格说:“到北京来看我,我在北京等你!”
二
展厅里人并不多,很安静。这类小型画展不是面向大众的画展,只是对业内人开放的。业内人?蒋慧怡不由对自己笑笑。
沿着走廊一幅幅画看过去,并没有看出多少其间的奥秘,蒋慧怡是来消磨时间的。
时间忽然多的到了可以消磨的地步?不是忙着充电,忙着事业,忙着理想,时间总也不够用,怎么一下子到了需要消磨的地步。蒋慧怡自己都奇怪。
前天早上,宋楚亮出门的时候说:“蒋慧怡你怎么不好好去照照镜子,你几乎快成大妈了。”蒋慧怡瞬间白了脸。不等蒋慧怡还击,宋楚亮就开门出去了。夫妻,因为熟悉,伤人也很有效。宋楚亮知道慧怡的命门,一击必中。不仅宋楚亮的话语很伤人,宋楚亮说话时带着的轻笑,更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。
宽大的睡衣遮不住正在走样的身材,再厚的粉都盖不住满脸的憔悴,睡眠不足的眼睛,眼里的怨由足以把很亲密的人隔阻在三丈开外。
蒋慧怡,你在做什么?理智的蒋慧怡怜悯地看着镜中的蒋慧怡。
那夜,那场大吵。
蒋慧怡狂乱地对宋楚亮大叫:“你有脸勾搭上那个小狐狸精,我在女儿面前提一句,你就觉得没脸了?”
“勾搭?蒋慧怡,你还是那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吗?”宋楚亮的声音一如拿着手术刀时的冷峻,蒋慧怡知道这是宋楚亮生气了。你也会生气,你也知道生气。蒋慧怡很高兴,她知道宋楚亮的死穴所在。“苗苗,你爸爸要给你找个小妈,你说好不好啊?”
“我不要,我不要,我不要小妈,我要妈妈!”六岁的苗苗哭得似乎即将遭人抛弃了。
“蒋慧怡!”宋楚亮的声音表明他已经愤怒到了极限。你还知道愤怒。
“怎么,你做得,我还说不得!”蒋慧怡巴不得大大吵一场。
“你简直是个泼妇!”宋楚亮抱起苗苗就往小房间走去。那厌弃的眼神,让蒋慧怡的心坠入谷底。不是这样的,这不是她想要的。可是蒋慧怡只是听着宋楚亮柔声哄女儿的声音,把手里的电视遥控板狠狠扔向沙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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