盘山芋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我也就七八岁。那时,只要遇上生产队里收庄稼,我放学后,赶紧拖着一个旧竹篮,直奔刚收割完的麦地、稻田,或玉米地、黄豆地,弯着腰,低着头,热心地扫视着脚下每一寸土地,将收割过程中遗落在田间的麦穗、稻穗或小个玉米棒,甚至几粒滚圆的黄豆,一一捡拾起来,放进篮子。如果运气好,捡多了,能搓出半斤粮食来。
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,谁也不会轻视这半斤粮食!因此,不光是我,几乎所有的孩子放学后,都会直奔田头,争抢遗落的谷物。
那时*还没提出计划生育,每家都有一两个孩子加入捡拾庄稼的大军,而生产队长又一再要求社员尽量将庄稼收拾干净,增加了孩子们捡拾的难度。于是有些家长们想出一些潜规则来,每当自家孩子走近时,家长就会朝孩子使眼色,故意遗留一些庄稼在地上。或者趁人不注意,飞快地从自己的麦捆上扯一把麦穗扔地上。而孩子们大多心领神会,一声不吭地捡起麦穗,丢进篮子,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,过一会再悄悄地凑上来。
可没孩子的社员觉得吃了亏,经常向生产队长当面嘀咕,背后举报。然而,毕竟有孩子的社员多,再则几辈子的邻居,抬头不见低头见,撕不开脸,队长对举报行为只能不了了之。只是警告大家,再发生这种事就扣工分!
有一年深秋,生产队里收山芋(红薯、地瓜,)引来了不少孩子,拿着小钉耙在已经收完山芋的地里胡挖乱刨。生产队长看到有些孩子习惯性地凑到母亲身后盘山芋,担心有作弊行为,就吆喝起来:孩子不许跟在亲娘身后盘。不听的就扣工分!
于是婶婶对母亲努了努嘴,又眨了下眼,回过头来对我说:你在我身后盘吧。
我疑惑地看着母亲,母亲朝我坚定地点了下头,我只好莫名其妙地挪到婶婶身后。可堂妹马上理解了婶婶的意思,默契地把她占的位置与我对换,跟在母亲身后盘起来。
以前在野地里盘山芋,都是东一耙西一耙,漫无目标地满地里乱挖。能否挖到漏网的山芋,纯粹碰运气。往往翻检半天,收获颇少。论品相,简直羞于出手。大多是些小手指粗细的山芋条子,只配喂猪。如果偶尔翻检到一块完整的山芋,我会快乐得如同挖到了金矿,情不自禁地举起拳头大的山芋向同伴们夸耀。
但这一次情况有点怪,几耙下去,就被我刨出一个半大山芋。我很高兴,赶紧放进篮子里。过了一会儿,我又挖出两个连在一起的小山芋。我想起父亲说过的话,一个人的运气来了,拿门板都挡不住。尽管我不知道哪个神仙在暗地眷顾着我,但我知道我已经交好运。于是我更快乐了,手里的小钉耙也挥舞得更起劲。突然,我觉得小钉耙被什么东西咬住了。使劲一拖,尖利的钉耙齿上竟然扎着一个碗大的山芋!特大的喜悦冲昏我的头脑,我不顾一切地举起硕大的山芋,向周围的小伙伴们夸耀:看我运气多好,刚挖的,大不大?你们有吗?
正在挖山芋的女社员群里“轰”地腾起一片笑声和七嘴八舌的调侃声:
哈哈,这孩子,聪明面孔傻肚肠,真是笨到家了。
嘻嘻,真是老话说的,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,这傻孩子,啥都往外说。
哼!典型的监守自盗,共同作弊,这下可露馅了。咋没人来管管呢。
正在另一块地里干活的生产队长闻讯赶来,一眼瞥见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,手里还举着那个令我自豪的大山芋。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我身边,拽下那个大山芋,顺手丢到集体的山芋堆里,指着女社员们就骂开了:你们,啊,这也太不像话了。故意留下些山芋给别家的孩子,好让别人也给你家的孩子留山芋。串通好了集体作弊,拿集体的财产做人情,你们当我看不懂你们玩的把戏?我现在命令:无论谁家的孩子,立即离开这里。等我们收完了再来捡拾。谁不走,就扣他娘的工分!
此令一出,所有的孩子只好拖着破竹篮,怏怏地走出山芋地。刚走到田埂上,几个大一点孩子就气势汹汹地围上来,手指直戳我鼻子,一边推搡一边骂:嘁!就你有能耐?就你有好运?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,面黄肌瘦,尖嘴猴腮的,你有什么运?狗屎运!大家都这样,有的挖到的山芋比你大多了,硬是一声不吭。这下倒好,全给你暴露了,害得大伙儿今晚的山芋粥都喝不成了。你是不是把书都读进狗肚子去了?下次你别来了,你这个扫帚星!
更有甚者,一个高出我一头的孩子,竟蛮不讲理地将我篮子里仅有的几个山芋抢了去,说是补偿他今天的损失!
我挽着空竹篮,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,边走边想,真不明白今天我为什么运气这么好,却被队长轰鸡似地赶出了山芋地,还被同伴们骂得狗血喷头,抢去了属于我的山芋。
我越想越委屈,差点一路哭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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