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

虚空

强忍着内心的腻烦，小D一应付完手头的事，即刻缩回内心的空旷中，像一个受伤的虫子惊慌地钻进洞穴，舔着身上的伤口。他太渴求安静了，哪怕只是片刻。大学毕业后，他不得不习惯甚至依赖上这种孤独与安静。

“没有父母打下的良好基础，自己再不努力，这怎么行呢？”领导的话依然在耳畔鸣响，像针芒一样落进他心里，刺痛着他的神经。

他不是不明白努力的标准，只是实在厌恶说些虚心假意的空话，固执地维持着真诚的原则罢了。

谁能料到，在他心灵中，燃烧着一个志向：做一个有德之人，甚至成为一个道德楷模。他觉得这是一个崇高的、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。古人说，“太上有立德，其次有立功，其次有立言”。

比起这个目标，自己还差得远，怎可背道而驰，甚至半途而废呢！

沉默中，小D感到压力已追进他的心里，来到他的对面，瞪着眼睛看着他。那压力忽而又变形、扩大、伸展，升腾起一团烟雾，映照出人们谄媚上级的欢颜和艳羡财富的痴态，也映照出旁人对自己的蔑视和“言行单纯”的嘲笑。“我不能就范！”小D在心里喊道，“他们为权力和金钱而虚心假意，可我既不希求权力，也不希求金钱，以诚相待不可以吗？”

烟雾一闪，现出领导威逼的眼神。小D一下子愤怒了，就是这个领导，居然也有人称赞为“实在人”，怎么，虚伪者承认自己的虚伪便成了诚实之人，无耻者承认自己的无耻便成了实在之人！

愤怒中，他又感到了悲凉，仿佛道德的大厦到处在缓缓坍塌、陷落，美德蹲在孝道的角落里苟延残喘。“但连它也滋生着贪污腐败。”

他心中开始泛起一个个疑惑，就像水底上浮的气泡，越来越大，终于冲开嘴唇，化作长长的一声“哎！”。耍玩女性者自认为有感情自由的权利，贪污腐败者声称拿去了自己应得的，制劣售假者以市场理性为自己辩护……一些人坚守的，另一些人却在反对，道德与不道德的界限模糊了、混淆了，没有人能够坚定地指明：这是道德的，那是不道德的——他自己又怎能分得清呢？

恍惚中，他憧憬起历史上的“道德景象”，那时，品德像黄金一样到处通行，一个人哪怕贫寒至极，只要秉持它，也能处处赢得同情与赞赏。而今，违犯道德得不到谴责，恪守美德也少有钦佩和赞扬。“难道我生错了时代？”

可他继而又觉得，或许在任何一个时代，真诚、正直、善良都是稀有之物。也或许，虚伪、阴险、贪腐必有其存在的合理性。道德是无所谓有，无所谓无的。

他无力地结束思维的运作，留自己在空寂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