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树红绒落马缨

赏花有如人生，一种意境一种人生。

“客散酒醒深夜后，更持红烛赏残花。”是一种意境；“陌上花开缓缓归，”又是一种意境。那么，“有花当赏，有酒当歌，人间天上一般同。良辰美景总成空。”是一种人生；“劝君莫惜金缕衣，劝君惜取少年时，花开堪折直须折，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又是另一种人生。——题记。

飞告诉我，勤奋路上的合欢花，开得欢实，开得英秀。一个细雨飘零的上午，拉着我去看花了。站在勤奋路的南头向北头望，行道旁一排一齐溜的合欢树，轻风微雨中，花影参差，朵朵团团，曳曳风动。我们象两个忘年孩童，丢掉雨伞，全然不顾雨湿发梢，浑然不理车流呼啸，踮脚攀枝，左右高低，远近大小，聚焦留照。随手勾住一枝，细细观看，那些绽开的落满雨丝的合欢花，蔫耷着，如少女泪湿明眸的睫毛，又象一束束变色的流苏，伸长着又沾粘着，湿湿地，底部透白透白泛着浅绿，然后红晕慢慢渗开渐成粉色，直到花冠的顶部长成了鲜丽的嫣红，弱风怜怜，香艳楚楚。这绵绵丝雨倒成全了这合欢花的别番韵致。我把一朵一朵定格在手机里，然后一朵一朵捡起满地落樱，摆放在花坛的绿坪上，期盼明日的阳光给予它新的生命力量。雨，似乎暂时不想停歇，往前方看，那些粉色的、淡黄色的、血红色的，五颜六色的合欢花在逐渐变大的雨点中渐次翻飞，我们惜而却步转回。

我到底还是记挂着那些合欢花，想看看它阳光下的模样。夏至这天，太阳便猛烈了起来，午后的勤奋路上车辆并不那么拥堵，我把车停靠在路边，沿行道一路慢慢走来，从将军桥一直到郭公山尽头，远远望去，一簇簇绒花满树，如彩蝶绕碧，又如马缨飘舞，微风起处，绿浪滚滚，团团红云高低起伏，因此，合欢树又有绒花树、鸟绒树、马缨花的别称。那些树枝约一、二十米高，姿势如伞状排列，一对对羽状复叶尤显雅致，花朵从多数密密的花蕊中长出，嫩绿的花蕾簇拥着，坠坠地摇晃。伸手摘了一朵，欣欣然，阳光晕开了那片绯红，风送香气淡淡地雅雅地，犹如炸开的丝线，开放得尤为轻柔舒畅，其态状恰似一娇羞的少女，怜惜迷人。我从一株株树底下绕过，太阳从翠绿的枝叶间钻出，略感闷热。而一树树的翠碧揺红却又赏心悦目，神怡自凉！

在郭公山上找一处茶坐，一个人细酌香酩。凉风习习，啴鸣细长，思绪从容而来，便想起飞跟我说起的关于勤奋路上的那些花事。那一年，全市开展生态城市建设，有人提出要砍掉这些合欢树，理由是，此树易烂易折断，台风一来便会遭秧，用榕树或樟树替代。围绕着砍与留，媒体对此进行了多次曝光报道。后来有人呼吁并建议，行道树不仅仅只是绿化功能，还有观赏性。应该修剪断枝残叶，补种合欢树，给城市增添多彩的颜色。于是，这片合欢树有幸被保留下来，才有如此生机方遒。如果去全市的路边街头转一圈，行道绿化大概全是绿树掩影，唯有这儿的合欢树艳眼又惊心。诚然，一句话、一个决定、一个方案，或顛覆过去，或重建未来，自在执政者的公心。

其实，勤奋路修建的时候，这排树就已经种下，从树苗长成婷婷玉立，十几年来，风起雨过，我从这里走过，没想过驻脚停步，看一看花开花落。匆忙的脚步被车轮的速度带着越来越快，日出月落奔波着，心里眼里全是那些必须完成的工作。当人们的灵魂跟不上飞翔的脚步，当心浮躁成浆糊，往往就忽略了许多给予人们生活美好的美好事物。那些年，那些日子，生活在此，工作在此，却真真的，没有一次象此刻如此用心地去欣赏过这里的合欢花。如今，家移居别处，单位迁离他方，好久好久没从这儿走过，却突然想念起这些树这些花，竟然，眼前的合欢花越发让人怦然心动了。然而，韶华易逝，韶景难留，此情此心，怎敌彼时那景？人生很大的过错就是错过，人们错过的何止是韶景流年，还有那些人、那些事，那些能让我们深情活着的所有所有！

日头落下的时候，我又踱回勤奋路上，回首凝眸，惊喜地发现，刚刚还舒张着的那鳞片样羽状的叶子却紧贴着对对合拢，腼腆如处子初夜。我情不自禁吟出那首《夜合欢》：“夜合枝头别有春，坐含风露入清晨，任他明月能相照，敛尽芳心不向人。”明代李东阳的这首诗，既寓此花昼开夜合之规律，又抒此心绝无妥协之高洁。

然而，虞舜和二妃的精灵合二为一的故事已成了合欢树的花语，“虞舜南巡去不归，二妃相誓死江湄。空留万古得魂在，结作双葩合一枝”。唐代韦庄的一首《合欢》，让千百年来多少人在品赏合欢花时，有了可倚仗的灵魂。我想，不管这个时代如何物欲横流，如何让我们的内心“风声鹤唳”，时代亟需舜帝的勤政为民，人们依然需要爱情的阳光雨露。

“合欢蠲忿，萱草忘忧”。如若能在合欢花中怯忿忘忧，如若这一树红绒落马缨能根植于心里，那便是我们在这个凉薄的岁月里深情地活着的理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