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木竞春，燕子归来。我的心如一叶扁舟，荡着春风回到了童年。
我出生在南山的一个小山村，长在那个农家小院里。小院里有窑洞也有瓦房，房檐下住着小燕子，窑洞墙缝里住着小麻雀。
从我记事起，每年山桃花开尽，麻茹花含蕾时，小燕子就从南方飞回来了。它们给小院带来喜气，带来温馨，带来和睦，更带来吉祥。
春光里，小燕子落脚枝头，唱响春天的赞歌，那声音不亚于百灵鸟的婉啭；它驻足细细的电线，那音符般的身影不逊于翠鸟的玲珑。因为我与小燕子叫同样的名字，冥冥之中感觉这是一种情缘。因为喜欢，我常常对它呢喃:“小燕子，你知道吗？我的名字，可是缘于你啊！”
母亲曾经告诉过我，我出生后的*一个清晨，小燕子夫妇带着几个儿女，飞离巢穴教它们练翅学飞。我的俩淘气包哥哥，满院子追着学飞的鸟儿，“小燕子，小燕子”欢快地叫着。母亲听见了，眼前一亮，对父亲说，咱这女娃就叫小燕吧。于是，小燕便成了我的名号，响亮亮地叫开了，一切证明我身份的证件上，全部打上了小燕的烙印。上小学时，因堂妹与我叫一样的名字，老师为区分我俩，也曾叫我大雁。我知道大雁能直升云天，有鸿鹄之志，但小燕子立足农家脚踏实地，两者各有所长。我想高调做事，低调做人，一辈子都想像小燕子那样平平淡淡，快快乐乐。于是，小燕的名字痴心未改。
说到这个名字，还有一个故事呢。五岁那年，县里的下乡干部在我家吃派饭，等饭的空儿，他逗我玩，问我叫什么名字。我快言快语地说：“小燕！”他呵呵一笑，问我，为什么不叫西虫(麻雀)？当时，我就与他红了脸，说妈妈让我叫小燕，你管不着！后来，我问父亲：“小燕子与鸟鸦一样黑，为什么让我和它叫一样的名字？”父亲告诉我:“你妈妈给起的这个名，爸爸赞同，小燕子身上有好多优点，你长大后会明白的。”
又是一年花草香，小燕子夫妇从南方飞回来，站在窗前嘁嘁喳喳地说了好一阵子话。这是在告诉我们它们回来了？还是在商量怎样筑巢？我真想弄懂它们在说什么。我仔细观察它的模样，一改原来以黑概论的印象，发现它们长得那样俊俏：一身乌黑的礼服，乳白色的紧身衬衣多么洁净儒雅。它体态小巧，飞行时镰刀似的翅膀、剪刀似的尾巴多么灵动。而无论何时何地，它的羽毛总是那么齐整，那么顺溜。我喜欢这样的气质！慢慢地，我又发现燕子出双入对，形影不离，晚上双双归宿，夫妻间轻声慢语。此情此景，让我想起《天仙配》里的唱句：“树上的鸟儿成双对，绿水青山带笑颜。”想起白居易《长恨歌》里的名句：“在天愿作比翼鸟，在地愿为连理枝。”家庭和睦温馨，爱情坚贞甜蜜，谁不向往呢？小燕子的美好形象，已深印我心。
小燕子要到南方过冬了，我对它们有几多担心，几多不舍。担心燕子能否飞过空气稀薄的高山，能否飞过烟波浩渺的大海，飞走的老燕子明年能否回来！渐渐的我明白了：燕子是根据季节的变化，选择理想的生存环境。地球上众多鸟儿中，当属它们很聪明。它们到南方过冬，不光是北方寒冷，没有花香，主要是冬天北方没有它们生活所需要的食物。
很让我感动的是，长途迁徙中，老燕子要言传身教照顾儿女，儿女们飞不动了还要背着飞行。这不正是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的生动写照吗？！好多燕爸爸燕妈妈，到南方后筋疲力竭，再也回不来了。为了儿女，它们献出了宝贵的生命。因而，每年看到燕子排队南翔，我都会含泪目送，默默祈祷它们一路顺风，希望来年春天能平安归来。
毎年它们从遥远的南方飞回，不顾长途跋涉的辛苦，一回来就开始或修缮或建造住宅，那种吃苦耐劳的勤奋劲儿，令我心生敬意！它们也和人建房那样慎重，要注意风水，要打好地基，然后一点一点往外延伸，一点点压茬踏实垒高。不用几天时间，在无数次来来往往地飞出飞进中，活脱脱半只碗黏在了墙上。细瞧，那是玉米粒那么大的黄泥，夹杂着细丝草蔓垒起来的。它们一口口衔来黄泥，一层层往上建造。看着它们漂亮整洁而又结实的巢，我赞美它们是能工巧匠！赞美它们是伟大的建筑工程师！它们的家从来都是一次成形，从未有返工的迹象，从选好地址衔泥打地基开始，那么精细的工程该多么用心才能把控呀！这让我与小山村的泥巴墙联系起来，我想起父辈们，在农家小院用黄泥夹杂着麦秸草，垒墙的工序流程，应该是从小燕子垒巢中得到的启示。
那年，小燕子垒好窝一段时间后，雌燕下蛋了，一窝五六只呢。它们育宝宝与鸡不同，夫妻担当，双方轮流，在窝里孵化，半月过去，小宝宝便出生了。伴随着“叽叽叽”的叫声，五只嫩黄的小嘴齐刷刷张开，接受爸爸妈妈依次嘴对嘴地喂养。看着燕子夫妇飞出飞进，含辛茹苦地捉食，而孩子们依然吃不饱似地张着大嘴巴，我顿生怜悯之心。我从妈妈的谷囤里抓了一衣袋谷子，爬上梯子想帮它们喂养小宝宝，没想到我还没有爬到窝旁，就被燕子夫妇发现了，它们凄厉地叫着在窝边盘旋，不顾一切地朝我猛扑猛扎！我害怕了，掏出谷子撒在燕窝里，迅速下了梯子。看到燕子夫妇惊魂未定，站在它家门口一个劲地发牢骚。我对它们说：“我只是给你们的孩子送吃的，不要误会我！”
我自作多情放进的谷子，小燕子一家却不稀罕不领情，老燕不吃，小家伙依然张着大嘴巴索食。我正在失落伤心时，几只麻雀却相中燕窝里的谷子，趁燕子出窝捉食，钻进燕窝吃谷子去了，麻雀三下五除二就把燕宝宝挤了出来，五只小家伙站在窝边展着只有细细绒毛的翅膀，无助地叫成一团。燕子夫妇赶回来时，麻雀正在作为作福。一只燕宝宝失足掉了下来，燕妈妈惨叫着，像一块石头随孩子同时跌落！那一刻，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，害怕地闭上了眼晴……真是万幸，不知是燕妈妈缓冲下来扶住了孩子，还是小家伙展翅滑落，竟然没有受伤。燕爸爸奋力赶跑了麻雀，也飞了下来。它们一声声呼唤，左看右看，确定没有受伤，才双双要引导小家伙飞回窝里，但它们努力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。我着急得直搓手，万般无奈之下，我不顾小燕子的担心嘶叫，捉住那只雏鸟送回窝里。父亲得知这场有惊无险的事告诉我，小燕子以苍蝇蚊子等飞虫为食，不吃谷物，我得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，一丝不安掠过心头！
麻雀把窝垒在土墙缝里，经常把土粒弄掉下来，我本来就有些讨厌，这次的胡作非为更引起了我的反感。有一天，小燕子夫妇刚飞出去，一只麻雀又溜进燕窝找谷子吃了。听到小家伙的叫声，我找来长竿准备教训麻雀，小燕子夫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了回来，麻雀没来得及飞走，被小燕子堵在了家门口，按于身下劈头盖脸一顿乱啄！麻雀被啄得披头散发，羽毛那叫一个乱，而小燕子依然衣冠楚楚神士一般风度，真是大快人心！我跳着脚拍着手为我的同名鸟助威：“打，该打！看它以后还敢不敢胡来！”我想：鸟儿与人一样，该厉害时就不能软弱，马善被人骑，人善被人欺，说的应该就是这个理儿。
燕子麻雀，本是同林鸟，因我多事使它们中间结了怨。它们住在一个屋檐下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牙和舌头磕碰，鸡毛蒜皮地摩察，动不动就吵架。有时侯，两家对垒吵得天昏地暗：啾啾啾，唧唧唧，喳喳喳……那声音抑扬顿挫，却满是火药味。看着它们大动肝火的样子，我拿出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劲儿，对着麻雀嚷嚷：“闭上你的臭嘴，没理还要狡辩！我要是懂鸟语，一定骂你个狗血淋头。”我多次问大人，小燕子与小麻雀叽哩哇啦说得是啥？邻居婶婶是个百事通，她告诉我说，燕子麻雀都在说自己的好，揭对方的短。你听：“燕子说，我住高楼大厦，你住墙缝圪垃。麻雀说，我吃整米细面，你吃蚊蝇烂渣。燕子说，我穿绸绸缎缎，你穿布里圪渣。”不知婶子翻译的鸟语对不对，而小燕子会建造漂亮的住宅，有绸缎般光滑的羽毛，为人消灭害虫，对人有益而无害，这是不争的事实。而麻雀它吃的整米细面是不劳而获，它靠偷人粮食过活。平时只要有人晒出谷物，除了玉米因颗粒大咽不不去，麻雀都要偷着吃一些，有时还呼朋引伴，用爪子乱刨。小燕子则从不糟蹋粮食，它们在天空中飞翔，一会儿轻云直上，一会儿低飞慢徊，那是在用嘴吸食害虫，它们早出晚归活动在果树林田间地头，消灭的害虫数不清。我常常在心里说:“小燕子，你辛苦了。”
我越来越喜欢小燕子，给小燕子捉虫，给它窝边放花。因麻雀与燕子不友好，我就想着法子对它使坏。我把麻雀窝掏出来扔进垃极桶，掏出麻雀蛋摔烂或煮着吃掉，看着蛇钻洞吸食雏鸟，也不施救。
有一天，我发现窑洞口旁边的几棵大叶篦麻上，栖息着一群麻雀，于是约来兄弟妹妹，晚上一惊吓，它们就同时扑噜噜飞起来，我们用酸枣刺摔死了好多只，然后和了泥巴一个个裹严实，放在火堆里烤熟了，吃着喷香却少得可怜的麻雀肉，还在心里默念这是为我的同名鸟报仇雪恨！
我的思想和行动被父亲发现了，他问我为什么这样做？我回答得很顺嘴，因为小燕子是好的，臭麻雀是坏的。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我：大自然中燕子麻雀都是人类的朋友，燕子吃虫子，麻雀吃五谷，这都是天生的，是自然规律，是它们生存的本能，人干预不了。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，不能因哪个人身上有缺点，你就一棍子把人打死呀！父亲的话，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灵！
也许，是我一次次对麻雀伤害的太重了，让小燕子嗅到了血腥味，体察到了这个院子的不安全。有一年，小燕子出窝后，再没有回到我的小院来。第二年，第三年……我家房檐下再没有小燕子来筑巢，老燕窝也一直空着……我心里落寞极了，意识到“唇亡齿寒”其中的道理。我想明白了，生活中要和大家睦邻友好，挑人毛病排除异已，你会失去朋友变得孤独！
后来，我家做了粮油生意，不管店搬到哪里，总有一群麻雀紧随其后，落在地上的粮食养活了成群的麻雀。再后来我在城里安了家，住在二层小楼的*小院里。可喜的是，一年春天，小燕子在我家筑了巢。这真是紫气东来，我又与小燕子结下了情缘。听着小燕子鸣唱，看着小燕子绕梁，一种温情、和谐、富足的气氛，充盈着整个小院！
每每看到往来穿梭飞行的小燕子，我都会哼起那首儿歌:“小燕子，穿花衣，年年春天来这里。我问燕子你为啥来？燕子说，这里的春天很美丽……”
作者简介:王小燕，山西运城垣曲县人，垣曲县新建小学教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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