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上大学时,院校的学习氛围很淡。只有少数学生一头扎进书堆里,没日没夜的学习。绝大多数学生,他们只信奉一句话:混张文凭,找个对象,夫妻双双把家还。至于找个对象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不加评论。说起混文凭,那混法确实有些荒诞:大多数时间扎堆炸金花、打麻将,赢钱的很后就得请吃饭、请唱歌,所以输了钱的也并不计较,输多少咱就吃回多少,总之不会折了本。但每月到了十五号左右,囊中已然羞涩,日子可就没这般好过了,每个月总有几天,得靠泡面度日。至于期末考试,虽然紧张,却也比吃泡面难不到哪里去。努力讨好任课教授或讲师,惹得他们高兴后,总得给点提示来意思意思,所以,考试大抵不是问题——其实往往不用学生们讨好,很多老师也会很自觉地在考前划出重点,体现出人性化教育。很后一类学生,是比例上少之又少的。他们既不谈对象,也不学习,更不会见到他们扎堆玩牌。他们上学只为了一件事——或者活着只为了一件事——网游。这类学生往往三五成群,一头扎进网吧里,过了好几天你能在外面见到他们就算幸运了。他们的学习任务特别轻松却又特别困难,只是永无止境的砍杀,永远追求着新鲜又威力巨大的装备,却始终达不到自己理想中的级别。这类人几乎吃住都在网吧,说具体点就是吃住都在屏幕前那张椅子上。除去尿憋得实在受不了,才会一阵小跑跑去厕所,完了一阵小跑跑回来——就算吃碗泡面,两眼也瞪得浑圆,死死盯住屏幕不放。他们多想一辈子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度过了,虽然我认为很苦,他们却一点也不怕。网吧老板当然也不会介意,除非,他们花光了身上很后一分钱,家里的支援又“遥遥无期”,老板一怒之下才会把他们从椅子上赶走。
当然,这些被我分了类的学生们都是男生,因为我就是一名男生,所以比较了解。至于女生们平日里大都做些什么,我确实无从知晓,更加无从下笔。
无论如何吧,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,只是不管你选择怎样活,青春却总是倔强的悄然无声地流逝。该去学校上课的还是会抱着几本书,坐到教室里有模有样的听老师们念书;下了课也会争先恐后的往宿舍边的食堂里跑——或者直接跑到宿舍里吃泡面。
我不是那种一头扎进书堆里会很快乐的学生,也不是一头扎进网吧再也不想走出来的学生,我是属于绝大部分里的学生。所以,我每周有五天会走在宿舍到教学楼的路上。我不是一个善于发现的人,除了路旁的花谢花开、两排梧桐树上的叶子由青翠变到凋零之外,我觉得一切都没有变。包括那位保洁阿姨。
这位阿姨之所以能够引起我的注意,是因为我每次经过那条路时都会碰到她:年龄四十岁左右,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,皮肤白皙,衣装大方得体,右腕上始终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皮包,出现在树荫之下。我们上课去了,她在清扫路面;我们放学回去时,她还在清扫路面。每一天都是如此。奇怪的是,有落叶时,她不停地扫;有积水时,她不停地扫;就算路面上十分干净,看不到一丝尘埃,她依然不停地挥动着扫把,着实让我惊奇,不确定这份执着莫非单单只是敬业?
这些对于我都是谜,更让我迷惑不解的,是她的衣着和举止。由于她从来不穿“黄马甲”,如果她丢掉手中的扫把,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和保洁员联想到一起。她也从来不戴保洁帽,天热了就戴一顶时髦的太阳帽,天冷了就是一顶时尚的、颜色很纯的棉帽,永远都那么有气质。还有,就是她右腕上的皮包,一眼看过去就能断定价格不菲,不是这种清扫道路的保洁员能够负担得起的东西。更奇怪的是,我从来没有见到她哪天没有戴,或者从手上拿下来过,顶多就是轻轻拉开一道小口,抽出一张面巾纸,又赶快拉严,捏了捏,才放心的擦擦汗。让人猜不透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贝,却又充满了求知的欲望。总之,对于我,她一直是个谜。
我想,她或许会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,直到我大学毕业依然如此。或许,当我某天回忆起大学生活时,她会忽然闯入我的记忆,我又会陷入这个谜中。
然而,事情的发展远出我所料。
忽然又一天,我没有见到她。我很惊讶,同时有一种失落,若有所失那样的失落。我倒丝毫不惊讶她会离去,毕竟这样有气质的一个人,离开只是迟早的事。或许她只是为了体验生活,或许她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,或许她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……现在已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,那么离开,也是一种必然,我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?我这样安慰着自己,却依然无法从容。我还是失落,甚至更加失落。
我想这就是别了吧,虽然没有来得及说声再见。我转而一笑,她又怎么会记得我、或者注意到我呢?就这样让她成为我心里的一道风景线吧。
我本来已经打算就这样忘记她,尽管每次走过那段路,我依然会努力寻找她的身影。虽然徒劳,却一次次坚持。我以为我再不会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了,可就在她离开的三天后,每个班的辅导员都严肃的跟学生们通报一件事情,而这件事情,恰恰和她有关,让我为之震惊。
原来,校园里发生了一起劫案,被劫的人就是她。抢劫她的学生,就是那一类三五成群、死都愿意死在网吧的学生中的一群,由于没有钱被网吧老板赶出来,恶向胆边生,向她伸出罪恶之手。
不知道这四个败类是何时盯上她的,想必一定有段日子了。为什么我却没有发现呢?如果我及时发现,或许还不会酿成这起惨剧。他们是多么的不理智,于她,受到了惊吓,失去了钱财;于他们,失去的可是四年的青春啊。
我猜他们一定是盯上了她右腕上那个精致小巧的皮包,才下的手。现在我忽然有了一种很罪恶的想法:皮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?现金?债券?或者黄金首饰?
辅导员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我大吃一惊:皮包里只有两元硬币,一包面巾纸,一串钥匙。仅此而已。天呐,我一时目瞪口呆。我同意辅导员的话,要引以为戒,也同情这些校友为了蝇头小利,走上邪路,要在监牢里熬过四年青春。但我总是想不明白,那个精致的皮包里,如果真的只有这些东西,到底是什么让她看的如此重要,以至于捏了又捏,总害怕一不小心它就会从皮包那小小的口子飞走?一定不是面巾纸,也不会是那两枚硬币,很好的可能,只有那串钥匙。
我曾经有过出门忘带钥匙的经历,的确很难堪,但也绝不至于以后出门,要一遍遍确定它依然安分的躺在我的口袋里。这串钥匙对于她一定非比寻常,或许,它能开启某扇神秘的大门。那么这串钥匙到底掌管着哪扇大门,才会对她如此重要?遗憾的是,辅导员并没有往下讲些什么,让我的一颗心就这样悬着,不能释怀。
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胡乱猜测的折磨,一咬牙,我敲开了辅导员的办公室——我必须知道真相。
辅导员倒还干脆,对我笑了笑,便直奔主题,证明我之前硬着头皮的准备完全多余。辅导员说:“她姓梅,本来也是该校的教授,是本校李教授的妻子。他俩结婚时,我还去喝了喜酒。若是几年前说起梅教授,本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——年轻,有才华,又有气质。这样的人,全国都找不到很多个,我们就能有幸成为同事,我打心底里也很高兴。
婚后不久,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女儿,生得水灵灵的,还特别机灵,所以梅教授给她起个小名就叫灵灵。有了灵灵后,李教授一家人更是成天里欢天喜地。不仅李教授他们高兴,我们这一大帮同事,也没有一个不喜欢小灵灵的。我们那时都叫她‘聪明的小灵灵’,都想着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,人生还敢再奢求什么呢?我还记得小灵灵两岁的时候,我们一帮同事去给她过生日,小灵灵就像大人那样安排我们坐在沙发上,自己抱把扫帚给我们扫地。我们看着小灵灵纤弱的身躯,却要控制一把比她高得多的扫帚,别提有多心疼了。李教授却说小灵灵特别乖巧懂事,自打能掂起扫帚,再没让梅教授碰过一下,家里都是她来清扫,谁跟她抢她就跟谁急——惹得多少同事羡慕。只可惜灵灵才三岁半,就莫名奇妙地夭折了。
唉,那阵子真是苦了梅教授哇,一口水也不喝,成天只是哭。到后来,饿了知道吃饭了,渴了也知道喝水了,可是,精神却错乱了,天天拿着把扫帚只是扫客厅,一刻不停地扫。李教授也伤心呐,他又不是铁人。可是再伤心,他也不能倒下。他倒下了,这个家就完了。他害怕梅教授会恶化下去,就想让她在人多又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呆着,他才放心。也算是急中生智吧,李教授就让她在学校入口的那段路做起了清洁工作——人又多,她也照样可以不停地扫地。别说,梅教授还真就慢慢稳定了下来,只是经常弄丢钥匙,想回家时又打不开门,急得在地上打着滚哭……”
我忽然打断辅导员的话,问她:“为什么李教授不在家里等她呢?”
辅导员笑了笑,接着说:“刚开始,李教授的确天天在学校里守着她,见到她要回家了,就提前回到家里守着她。直到发现她‘工作’很有规律,学生们上课了,她就去;学生们走光了,她就回家,李教授才放下心来。再说李教授工作也很忙,往往要工作到很晚,成天守着她也不现实。为了不再丢东西,李教授就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,在她右腕上套个小皮包,装些买水喝的零钱,一包擦汗用的面巾纸,还有就是家里的一串钥匙。”
我还是很疑惑:钥匙带在身上,梅教授常常弄丢,为什么装在包里,她就会看得如此重要?
或许辅导员看出了我的疑惑,长叹一口气,说:“刚开始,的确也丢过很多次。后来,李教授就骗她说,那串钥匙就是他们的女儿灵灵,让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的灵灵。从那以后,那个皮包再也没有离开过梅教授的手腕,‘灵灵’也从来没有丢过。”
辅导员已经讲不下去了,她的声音开始哽咽,眼睛已经湿润。辅导员把脸稍稍背过去,随便打开一个抽屉,装作是在找东西。我很感动,想哭,却忍住了。站起身,对辅导员说了声谢谢,转身离开。
我无法想象这次被劫对梅教授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,我多么期望她能再次站到我已习惯的那个位置,让我无声的看着她,感受她保护灵灵的那份柔情。
一直到我大学毕业,我再没有见过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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