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房子这些年已经有些破落了,因为很久没人居住的缘故,屋后的桑树枝蔓延到屋顶,把瓦片都压碎了不少。在时间的涤荡里,逝去是岁月,留住的是记忆,老了的是来来往往的人。前几年,听到父亲坐在青石台阶上和别人说事,说家里的房子已经有些旧了,以后我结婚了肯定是要翻新才好。老屋室外的瓷砖还是雪白无损的,室内的装修却大不如前了。屋内堆满了杂物,客房里的床也朽了,走廊上的积满了落叶,一年没回来清理,老屋又老了。
老屋让我想起很多的往事。每一寸地,每一块砖,每一扇窗,陪伴我多年,虽不是亲人,但胜过亲人。我想但凡是物,只要自己倾注情感,有时候也会变得有灵气。这次回来,本想住上几日再走,于是把屋前屋后的杂物整理了一番,把杂草都锄去,点一把火,许多的野草落叶,破碎物品扑扑哧哧的燃烧起来了,火光映在脸上有些疼,火苗里仿佛依稀看见细细碎碎的旧时光,我想火能烧掉一些旧物,也能烧掉许多离愁,别忧。后来家里停电停水,于是打扫一番,开着车子还是住到了镇上。我知道今年一走,也许就要到年底才能回来。在外面住三室几厅,总不能忘家里的老房子,或许如一句谚语所说“east or west, home is the best”,关于家的含义,我想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做“家”,就算外面的房子再大再豪华,没有家人在身边,那也就只是一个牢笼。
不禁想起《项脊轩志》里的一句话,“然余居于此,多可喜,亦多可悲”。两岁的时候,亲生父亲在老屋里过世,年少不懂事,只记得母亲在父亲下葬的那天哭的很凶,而我却拿着窗子上的药瓶问奶奶“爸爸为什么今天不吃药了?”我想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懂得什么叫做悲伤的,我看到母亲哭,然后也跟着哭,而那些哭声还有那些眼泪终不能代表什么。老屋送走了我很熟悉的人,当然也迎来了很“陌生”的人。
母亲为我找了继父,不懂事的我不知道亲生父亲已经永远离去,往后的日子我也不知道,到了懂事的年纪才慢慢记得,只是有些东西在自己遗失后又在很短的时间里寻回来,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少过,什么也未缺过。
继父把我当作至爱,打小对我没有半句重话。我想幸福就是在失去和得到里加入少许的适量,往左一步是得到,往右一步是失去,能把握好量的人也就懂得幸福是什么,当然也会得到幸福。继父的到来让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,我想我们也许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。
老屋是在我初中的时候翻新的,继父是个讲体面的人。来家里的那些年,家里渐渐富裕起来,于是和母亲商量把老房子装修一下。忙碌了一夏天,老房子改观了,加了阁楼,也多了几间客房,墙壁刷白了,室内宽敞了。继父看我没书屋,特意嘱托木匠给我做了个书柜,又腾出一间房子做书屋。从两岁到十三岁,从继父进门那天,日子过得飞快。只是屋子新了,继父却老了。记忆里继父特爱干净,扎领带,穿皮鞋,穿很白的衬衫,只是慢慢的就很少看到继父穿衬衫,也很少的扎领带,穿的很随便,也不怎么刮胡子,头发也白了许多。
屋子装修好的第二年,父亲却走了。
以前我以为有些人来了就不会再走了,但有的人来了,停下来了,陪你走了十多年,终究还是会离开。继父的去世了,母亲哭的撕心裂肺,可我却没有再因为母亲哭而跟着哭,我想我应该是懂事了,不再是两岁的孩子,我不能哭,更不能当着母亲哭,*一次体会坚强却是亲人离开的时候。可我终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,八年过去了,每想于此,终不能彻底释怀。
日子翻新了,房子却又老了。我还是习惯叫这个房子“老屋”,不仅仅是因为屋子的慢慢破落,更多的是因为屋子里住着一些离开的人,他们都早已随岁月溜走,变成故事,或称老人。
屋前有两棵月桂树,是小学时植树节自己亲手栽的,时光荏苒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写到这,又想起归有光所言“瞻顾遗迹,如在昨日,令人长号不自禁。 ”
我想长号不自禁的人,除了他,也许又是此刻的我。